《士兵突击》作者2008年度新作,兰晓龙式的幽默,一段不一样的抗日传奇! 一个民族和国家,必有一种精神和信念。它在人们的内心里蕴藏,外化成为一种能量。这是战争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薪火不熄,代代相传——抗日是写不尽的。在国难当头之际,一群自称是“追求永恒的短命鬼”、一支由昔日陌路人最终成为并肩作战的兄弟组成的这支新的武装力量,在与日军残酷的战斗中,一批全新的任务形象从混沌的历史走出,使这个战争故事焕发出悲壮、复杂的传奇色彩,他们完美再现了英雄的一切。 也许有时候会让人啼笑皆非,没关系——因为他们都很年轻。 这是一部非同一般的抗战小说,作者兰晓龙用他全新的视角赋予了与以往抗日题材小说所不同的思想内涵。 内容简介 重伤的欧阳被沽兴车行的头儿四道风搭救,一个草莽和一个共产党人在朝夕相处中引发了无穷的矛盾,但两人最终发现谁也离不开谁。 这场战斗让所有人意识到反抗仍然存在,他们什么都没有,只能扯出一杆旗,四道风也成为民间传说的一个英雄,一支名为“四道风”的城市抗战武装。欧阳山川、四道风、何莫修和龙文章,他们身上具有一种求取生存、发展、独立的精神,一种对自我个性完善的追求,合在一起我们可称之为民族精神。 作者简介 兰晓龙,1997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后进入北京军区战友话剧团成为一名职业编剧。话剧《爱尔纳·突击》于2002年获全军新剧目展编剧一等奖、老舍文学奖及曹禺戏剧奖。已出版作品《士兵突击》、《零号特工》,其作品以极具独有的思想内涵获得读者好评,同名电视剧引了巨大轰动。 目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书摘插图 第一章 黑白的世界。 一个人影。一支手枪。 人影在枪的准星里走动。那是个学生样的男人,年轻得让人嫉妒。他突然迎着枪口站住,满脸诧异。轰的一声枪响,子弹从枪口吐出,弹头穿透血肉的声音清晰无比。 欧阳从噩梦中翻身坐起,下意识去摸额际被头发挡住的伤疤,十一年前子弹从那里洞穿,他能活到今天实属奇迹。 这是1938的沽宁。这是沽宁城里的一户人家。 屋子很小,极不合适地放了一张偌大的双人床。有很多书。床上有两床被子,一床已经叠好,一床盖在欧阳身上。 思枫在门镜边换衣,她正要出门,在整理自己。她是那种不会让自己过于出众但又绝不寒碜的女人,她对一切事情都很有分寸。 像任何处得寡淡无味的夫妻一样,欧阳对那个半裸的苗条身影没有多看一眼,反而是思枫有些多余地遮掩了一下。 “头又在痛?”思枫问。 欧阳摇摇头,但脸色和动作说明了一切。思枫递了瓶药给他,转身去倒水:“药铺说咱家的阿斯匹林是论斤买的……” 她转身时愣住,欧阳把半瓶药倒进了嘴里,干嚼。他苦得面目扭曲,样子让人发疹。 “你……不觉得苦吗?” 欧阳敲敲头:“嘴里边苦,就忘了这里边还有个小铁块……甜甜苦苦,不外如是。” 思枫看起来很想摸摸那颗备受折磨的头颅,但最终作罢。她套上外套:“我去店里。” “我今天有课。”欧阳说。 “中午会给你留饭。” “谢谢。我会去吃。” 这很像一对夫妻封冻期的例行谈话。但欧阳眼里目光闪烁,头痛或别的什么并没能让他安于苟活,这从他乍醒的精神状态就看得出来。 思枫蹙着眉:“得想个法子。医生说你这叫药物依赖,对身体伤害很大。” “那么我该练太极,纳天地造化之功,养吾身浩然之气?”欧阳比画着,“这招叫就坡下驴,顺水推舟,你们说怎么着我就怎么着。” 思枫忧心忡忡地笑了笑,面前这家伙气不顺,她不打算捋虎须,转身开门: “再见。” “思枫同志……” 思枫关了门转身,她有些惊慌:“别拿这个词开玩笑。” “我像在开玩笑吗,思枫同志?” “反正别这么叫,别说出来。” “十一年前我以为会满天飘红旗,见人都叫同志,现在这个词快不会说了,”欧阳苦笑,“因为我已经三年没见过可以叫做同志的人,除了你,但你不让叫。可我叫你什么呢?妻子同志?不对呀,我没结过婚,我看你也一样,你是为了掩护我才走到这个屋里来的。你和没见过面的那些同志把我照顾得很好,可我不需要照顾!” “你需要的。”思枫不是在说服,那纯是小夫妻间的执拗。 但欧阳显然不这么想:“我都不知道自个儿死多少次了,我早该死了,这样的人用不着照顾。” “沽宁党组织领导的决定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专职搜捕你的特务现在至少有一打。” “要说的就是这个!我现在再提第一百次,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你们的组织领导,不是您,是你们叫老唐的那个,本地唯一可以给我下达指令的人。” “他的指令是要你好好将养身体。” “这不是指令,指令就是任务!” “沽宁一向风平浪静,我们也不能冒失去一位老同志的风险……” “二十九岁的老同志被勒令退休了吗?现在日本人占了南京,国共都再次合作了!二十九岁的老同志倒要南山终老了?”欧阳挥舞着昨晚扔在床边的报纸,那上边通版都是北边正炽的中日战事。他像是个不讲理的臭脾气丈夫。 思枫依旧好脾气:“我知道这种时候你不愿意待着,谁都不愿意。可那上边没写的是,尽管国共再度合作,对你的通缉没有撤销反而加紧了。” “我已经被通缉十一年了!被关在这盒子里也三年多了!再跟这儿扮这夫妻、扮这教书匠,我就快升副校长了!” 思枫俏皮地笑了笑:“这说明你潜伏得很成功。” 欧阳恼火地捶着自己的头。 “总之老唐的指令是尽一切可能提供掩护,绝不能让你落到特务手里。”思枫有意结束这场谈话。 “没有他的掩护我也活下来了!” “我会转告他的。”思枫转身开门,离开。 “就这么跟他说。我——欧阳山川还活着!”门已经关上了,欧阳的话是对着门板嚷出来的。他狠狠倒在床上,今天的暴躁一小部分源自无所作为,一大部分倒源白头痛。 欧阳穿过操场去教室,他把锋芒都藏在旧长衫和佝偻的腰背之下。路上都是学生,欧阳的头低垂了下去。这是一所女中,也是让他这男性青年不自在的原因。各种女声在周围问候,欧阳有口无心地应着,向他的课堂走去。 今天的课堂有些不一样。 黑板被一句斗大的“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占满了。学生们拿着卷好的旗帜和标语,正期待地看着他们的老师。他们的领袖显然是一个叫高听的同学。 欧阳看看黑板,又看看他的学生:“我来猜,你们不想上课,想去游行?” “是的,先生。”领头的高昕回答。 欧阳笑笑,去擦黑板。这个举动让学生们很失望。 “您不能擦,先生。”高昕急着阻止。 “这几个字你们早都认识,我想讲点新的东西。我们实在为日本人耽误太多的时间了。”欧阳在黑板上写了句日语,然后转身读了一遍,“谁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们不想听这种可耻的语言。”高昕的神情轻蔑中带些愤怒。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欧阳翻译出来,他对错愕的高昕笑了笑。 他现在不是坏脾气丈夫,而是孜孜善诱的老师:“简单地说,你要骂人至少得让人听懂,更简单地说,永远得学新的东西。——现在上课,我记得……”他顺着学生们的异样目光回头,门边站着两个黑衣人,刻板而神秘,其中一个向欧阳招手,很无礼。 欧阳转回头不理会他们,他摊开手:“现在上课。我记得昨天的作业是每人一首七律,现在……” 学生们都有些难堪,只有一个叫唐真的女孩站起身来交了作业。唐小姐脸皮实在太薄,这么一个起身来回脸都红到耳根。 “谢谢唐真同学。至于大家,我想是把精力用来做这些标语了,我想你们也不会有心情把口号押上诗韵。” 高昕抵触地念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一片笑声。 欧阳也笑了:“高昕同学引用得当。那我也说说我的看法吧,不要为战争准备一生,到了战场上战争课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别的时候做好自己的事情。我们的蒋委员长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千万别把读书和打仗当成两件事情。” “说得像是你打过仗似的。”高昕嘀咕着。 欧阳笑了笑,但笑容立刻僵住。门口的黑衣人径直走到他跟前,亮出了自己的特务证件。欧阳看看他的学生,叹了口气。 欧阳被两个特务带到了一间办公室。 特务乙在桌前走动,存心让坐着的欧阳看见腰问突出的枪套。特务甲待在欧阳身后看不到的地方。这很像两头狼扑人的情形,一个在前制造紧张,一个在后伺机扑击。 “为什么在课上讲抗日?”特务乙问。 “抗日不能讲吗?没见学生要游行吗?你想让她们涌到大街上去?” “什么叫别把读书和打仗当做两件事情?” 欧阳叹了口气:“这是委员长在黄埔任校长期间的讲话,你们不抓人小辫子的时候也该去了解一下贵党历史。” “你的论调很像赤色分子。”特务乙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赤色分子怎么讲话的,我想,在你们眼里,谁说话都会像赤色分子,因为他们也用嘴说话。”他顿了顿,好像刚想起来,“你们不是已经跟赤色分子合作了吗?” 甲向乙摇摇头,乙迅速调整方略:“你是外来的,从哪儿来?” “长沙。” “长沙哪里?” “烂泥冲。” “那是个农村,出你这读书人?” “湘人穷,不在老家做土匪就只好出来念书。” 特务甲忽然插了句长沙话:“我很想吃白鹤楼的臭豆腐。” 欧阳也转了长沙话:“白鹤楼只做糖肉包子,你别逗我了。” 特务甲瞪欧阳一眼:“干吗回这么快?” “因为有道理。” “干吗嘴这么利?” “我没别的本事,只好跟人讲道理。” “几个大学都从北往南迁,你偏从南搬到北?” “我三年前来的沽宁。三年前你们说了要打日本吗?” “怎么现在说话又一口北方腔?” “我教的是国语。” 甲与乙互相看了一眼,甲道:“下一个吧。” 特务乙冲欧阳摆摆手:“走吧,我们会去查的。” 两特务走向屋门,欧阳起身,这是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候。 “曹烈云!”特务甲突然喊。 欧阳没什么反应,他茫然地看了看,可特务甲并没有放弃:“把头发捋起来看看。” “还要做什么一次说了吧?你们不觉得有点过分吗?”欧阳有些不满。 “做我们这行不知道什么叫过分。”特务乙有意挺挺腰,让枪套更突出。 “刚才是闹着玩,现在才是真的。”特务甲奸诈地笑了笑,“我们要找的人从上海来,头上中过枪。除非头砍掉,伤疤消不掉。” 欧阳恨恨地捋起了头发。 “右边。” 欧阳伸手去捋右边头发,校长突然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循规蹈矩者的惊慌:“你们还真的每个人都查啊?学生快冲出学校了!” “非把我从教室叫出来,好极啦!”欧阳缩回将要碰到头发的手,冲着特务嚷一声:“还愣着,帮忙呀!” “帮什么忙?” “上大门挡人!否则一发不可收拾!”他在那特务的枪套上重拍一下,“收好了,火上浇油!” 校长和欧阳冲了出去,甲乙特务莫名其妙地互相看了看,随即跟上。 学校门口,看门的老头正赶紧把铁栅门关上。可涌来的学生立刻把他包围了,卷着的旗帜标语也已经打开。校门外就是沽宁的热闹处,女生闹事人人爱看,外边的闲人喝彩叫好,场面越发炽烈。 高昕煽动着同学们:“刚才欧阳先生给我们做抗日宣传,已经被特务抓了,我们怎么办?” “把我们都抓了好了!”“冲出去好了!”学生们愤然而起。 看门的老头儿能做的只有把门锁了,把钥匙塞在身上。面对这帮气势汹汹的女孩他连吭声的能力都没有。 学生们央求着:“孙叔,您要再锁着大门就是为虎作伥了!”“孙叔,亏我们平常叫您叫得那么甜!” 老头儿正犹豫,欧阳和校长匆匆跑来,两特务仍在身后若即若离地跟着,欧阳狠瞪了一眼,转头向高昕嚷嚷:“准说我叫特务抓了?” 高昕笑嘻嘻地说:“我们的斗争初步成功,欧阳先生已经被释放了,我们要不要争取更多的胜利?” “当然要的!”学生们拥护着。 高昕喊:“孙叔,开门!孙叔,开门!” 这如同一个号子,学生们跟着一起嚷。没见过世面的老头儿让百多个女声喊得腿酥脚麻,一只手不由自主就往放钥匙的口袋里伸。 欧阳又好气又好笑地呵斥:“高昕,你胡闹什么?” 高昕昂了昂头:“年轻人的事情有年轻人管,您就回您的安乐窝去吧,等我们打出天下来会给您一张安静书桌的。” 欧阳紧绷着脸,转头对特务说:“拜托两位襄助,我现在已经没有发言权了。” 特务乙鼓鼓劲,吼了一声:“开门放行者,抓!离校闹事者,抓!聚众生事者,抓!” 他回头看看特务甲,甲抱着膀子紧锁眉头。他从甲的神情上看不出自己做得对不对,但孙叔已吓得不再去掏钥匙,只对着学生的嚷嚷一个劲地摇头。 眼看就要成僵局,高昕突然冲着门外叫了一声:“四道风!” 四道风正用一个高难度的动作踞坐在黄包车靠垫上,和身边几个车夫嘻嘻哈哈地评头论足。听到高昕的叫唤,他一个筋斗从车座上翻了下来,身手利落之极,看着就是会家子:“大小姐今天很拉风呀,大小姐。” “帮我把门打开。”高听说。 四道风哈哈一乐:“你爸会弄死我的。” “你会怕我爸?” “我光棍一条还怕有家有业的?”他瞧瞧身后,“可车行这几十个苦哈哈都指着有钱人过活呢。” “我会把你的小名喊得满城都知道。”高昕小声威胁道。 四道风皱皱眉:“大丈夫可杀不可辱的,大小姐。” “我也不想啊,你现在比不得上我家要饭的时候,你现在都是有字头的人物了。” 四道风乐了:“这话我爱听——大风!”他吹了个呼哨,那个叫大风的车夫走了过来,隔着铁栅门把孙叔拎起来,狠抖了两下,钥匙掉了出来。四道风隔着门伸了只脚,拿脚尖把将要落地的钥匙踢到自己手上。 “帅死了!哪天教教我?” “这手绝活是传媳不传女的,大小姐。”四道风径直去开锁。 特务乙突然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大嚷:“臭拉车的,你干什么?” 四道风笑着招招手:“这招叫风卷残云。” 哗的一声,他一下把铁门拉开了,人流顿时如泄洪一样涌了出去。两特务被人流冲撞得把住铁门才保住平衡。 人流涌向了大街,扣着旗帜和标语,喊着口号。继续向校外冲去的学生有意推搡着两名特务,把他们也拥进了人流,在他们的狼狈中雪上加霜。 欧阳苦笑着把校长拖到一边避开人流,拥挤中手上忽然多了个纸团。欧阳愕然,塞给他纸团的人已经一言不发地没入人流,他甚至不知道谁把那东西塞到他手上的。 游行的队伍涌过沽宁的主街,一路引来众多行人的观望。从北边逃来的难民也都驻足,一脸木然地瞧着这些喊口号的学生,既然连今天都衣食无着,学生们嚷的也就是些过于遥远的话题。 两特务终于从人群中抽身出来,乙的衣服已经撕破了,甲正整理着自己被人践踏过的帽子。 “大哥,要不要抓?”特务乙盯着刚才肇事的四道风问甲。 四道风和他对了对眼,又高踞黄包车上看热闹,根本没有要躲的意思。 “抓?” 特务乙没听明白那意思,伸手就要摸枪。 “这里不是南京上海,那小子瞧着就是帮会中人,那丫头背后要没人罩着你尽管剔了我招子。我们这是外出公干,强龙还不压地头蛇,要抓你抓。” “您说了算,大哥。”特务乙把抽出一半的枪又收了。 “此地势力有三,官字头的蒋武堂,仗着军中有些渊源一直占山为王;商字头的高三宝是几省闻名的大船商;黑字头的沙观止那是连青字红字也得给他面子,细细掂量哪个字都不是好惹的。”特务甲显然对此地很了解。 “可那个姓欧阳的……” “如果他不是,咱们的宗旨是宁杀错、不放过。如果他要是的……” “我明白了,大哥怕打草惊蛇。” “我怕个屁的打草惊蛇!我怕的是把此地的共党逼急了,咱俩做了沽宁河里的无名尸!这仗打得太久,国字头是不好使了,咱们得出动本地的官字头。” “蒋武堂?” 特务甲有些犯愁地点点头:“那厮可从来是听调不听宣哪。” 两人正说着,一个叫古烁的汉子急急过来跟那边的四道风说着什么,两人拉着车卷了风似的跑开。 与此同时,欧阳已在巷子里转了几个弯,大街上的口号与喧哗变得远了。他走到一条巷子的尽头,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巷子里某户人家的门响了一声,一个人出来倒垃圾,回去时没有关门。欧阳思忖了一下跟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