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主义》是美国的俗世圣经与官方哲学，它造就了美国气质，影响了整个世界。世间无*的真理，真理决定于实际效用，而且真理常随时代环境变迁而改变；适合于时代环境而有效用者，才是真理。实用主义是行动者、冒险家的哲学，它奠定了美国人精神和生活方式的基础。
   全书收录了作者发表的八篇讲稿，不仅包含哲学，还包含心理学。通过阅读本书，读者可以了解实用主义与当代哲学的关系，了解到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思想意识形态。
  
   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1842—1910），美国本土一位哲学家和心理学家，也是教育学家，美国实用主义的倡导者，心理学之父。2006年，詹姆斯被美国的期刊《大西洋月刊》评为影响美国的100位人物之一。詹姆斯机能主义心理学思想的中心主张，就是他1907年出版的《实用主义》一书中所宣示的“实用主义”(pragmatism)。实用主义思想，对以后应用心理学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讲 当代哲学的困境  / 001
  第二讲 实用主义及其意义  / 029
  第三讲 从实用主义角度思考几个形而上学的问题  / 057
  第四讲 一与多  / 085
  第五讲 实用主义与常识  / 109
  第六讲 真理的实用主义概念  / 129
  第七讲 实用主义与人文主义  / 159
  第八讲 实用主义和宗教信仰  / 183
  詹姆斯年表（1842—1910）  / 207
  
  第二讲 
  实用主义及其意义
   实用主义愿意接受一切，无论是遵循逻辑还是遵循意识，并且考虑到了谦卑、私人的经历。如果奥秘能够产生实际的结果，那么它也会将其考虑在内。如果上帝有可能生活在一个肮脏而隐秘的地方，那么它也会去那里找他的。
   几年前在山中露营时，我独自散步回来，发现大家正在进行一场关于形而上学的激烈争论，所有人都参与其中。争论的主体是一只松鼠——想象一只活着的松鼠待在树干的一侧，而一个人站在树干的另一侧。这个人试图通过绕着树干迅速移动的方式看见这只松鼠，但是无论他多快，松鼠都会在另一侧以同样的速度移动，并且松鼠和这个人之间始终隔着树干，因此这个人无法看到这只松鼠。由此产生的形而上学的问题是：这个人是不是围绕着这只松鼠在运动？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围绕着树干移动的，而且这只松鼠也在树上。可问题是：他是不是也在围绕着松鼠移动？在这个极其安逸的旷野中，争论持续了很久。所有人都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的立场，双方的人数甚至相等。当我出现后，双方都呼吁我加入他们的阵营从而占据人数上的优势。学术上有一句话提醒了我，即遇到分歧时必须区分情况。因此，我立即寻找并且找到了如下区别：“哪一方是正确的，”我说道，“取决于你们所说的‘围绕着松鼠移动’的实际意义。如果是指经由松鼠的北边向东，再向南，向西，后再经过它的北边，那么很明显这个人一定是围绕着松鼠移动的，因为他相继通过了这些位置。相反，如果是指先在松鼠的前方，然后在它的右边，再到后方，后又到它的前方，那么显然这个人并没有围绕着松鼠移动，因为松鼠的移动使得它始终让自己的腹部对着这个人，而背部总是避开他的。把情况区分开，就没有什么是值得争论的。正如你们的设想，在每一种特定情况下‘围绕着松鼠移动’，双方都是正确的，也都是错误的。”
  有一两个主力辩手认为我的说法是“和稀泥的逃避”，他们说他们只是针对“围绕”这个词语，并非是学术上的吹毛求疵。尽管如此，大多数人似乎都认为这种区分缓和了双方的争论。
   我讲述这件旅途中的事情，是因为它简明地代表了我想要阐述的实用主义方法。实用主义方法主要是一个解决那些有可能是无休无止的形而上学争论的方法。世界只有一个还是有很多个？命中注定还是无拘无束？物质的还是精神的？这些观点的每一方都可能可以或无法说服所有人，而对于这些观点的争论却是无休止的。在这些例子中，实用主义方法就是试图通过追踪不同立场的实际结果来解释每一个观点。如果某个观点而非另一个观点是正确的，那么会产生什么不同呢？如果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会产生特别的差异，那么不同的立场实际上讲的就都是同一件事。也就是说，所有的争论就都是无谓的。而当争论非常严谨时，各方都应该能够展示出某种实际的差异使拥护者认为本方的说法正确。
   回顾实用主义的历史能够让我们更加准确地理解其含义。英文中“pragmatism”（实用主义）与“practice”（实践）以及“practical”（实用的）均源于同一个希腊单词“πρσγμα”（行动）。1878年，查尔斯·皮尔士先生首次将实用主义引入哲学。同年一月，皮尔士先生在《科学月刊》（Popular Science Monthly）中发表了题为“如何让我们的想法变得清晰”（How to Make Our Ideas Clear）的文章，并指出我们的行动受信念左右。他说，若想说明一种思想的含义，我们只需要确定这种思想会匹配怎样的行为——其行为是这种思想对我们而言的意义。而我们所有的思想差异无论有多么微妙，其根源都是一个切实的事实。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一种思想差异能够刚好存在于所有可能的实际差异之外。因此，要想让某个客观对象在我们脑海中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我们就只需要考虑在实际中这个客观对象可能产生的所有影响——我们期望从中获得什么体验，以及我们必须准备怎样的回应。我们对这些影响所持有的观念无论是即刻的还是远期的，只要它有积极的意义，于我们而言这都是对这个客观对象整体的观念。
   这就是皮尔士的原则，实用主义原则。它默默无闻了二十年，直到豪伊森教授哲学联盟（Professor Howison’s philosophical union）在加利福尼亚大学的一次演讲中将其巧妙地运用到宗教之中，从而让它再次进入人们的视线。那时（1898年），实用主义的时代仿佛来了。“实用主义”这个词就流传开来，并在当时占据了哲学期刊相当大的版面。我们发现各处的“实用主义运动”时而尊重，时而傲慢，却很少具有清晰的认识。显然，这个术语很容易适用于一些当下还没有名称但已经形成了的倾向。
  想要理解皮尔士原则的重要性，就必须将其运用到具体的案例当中。几年前，我发现著名化学家奥斯特瓦尔德（Ostwald）曾经在他科学哲学的演讲中清晰地运用了实用主义原则，虽然当时还没有用实用主义这个名字。
  “所有的现实都会影响我们的实践”，他写道，“这种影响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我习惯用这种方式向我的学生提问：如果某个选择是正确的，那么世界的哪些方面会变得不同？如果我无法找到任何不同，那么这个选择将毫无意义。”
   也就是说，对立的观点实际上意味着相同的事情，同时也意味着除了实践，我们一无所有。奥斯特瓦尔德在他公开发表的演讲中用下面这个例子解释了他的观点。化学家们对于某些被叫作“互变异构体”（tautomeric）的物质的内部结构存在长期争议。有观点认为，互变异构体要么是一个不稳定的氢原子在物质内部振荡产生，要么是两种不稳定物质产生的混合物，从这种观点来看互变异构体的性质似乎是相同的。对此，产生的讨论非常激烈，但是从无定论。奥斯特瓦尔德说：“如果争论双方曾经问过自己若他们或对方所秉持的观点是正确的，则特定的实验结果将会有什么不同，那么这些争论就不会开始。因为随之而来的结论可能是没有差异。而且这种争论就像原始时代关于使用酵母发面的争论一样虚幻，其中一方说需要召唤‘棕仙’（brownie，传说中夜间帮助做家务的小精灵）来发面；另一方则称发面的是‘精灵’（elf）。”
   令人吃惊的是，许多哲学争论都在进行了这种追踪实际结果的简单测试后变得毫无意义。如果在其他地方不会产生差异，那么在任何地方都可能是无差异的——抽象事实中的差异一定会基于这个具体的事实和行为，在某时某地以某种方法在某人身上表现出差别。哲学的功能应该是在某种观点为真的情况下，找出这种观点在我们生命的某些时刻对你我产生的具体差异。
   实用主义方法中没有新的东西。苏格拉底（Socrates）是这方面的行家。亚里士多德（Aristotle）也使用地非常熟练。洛克、伯克利（Berkeley）和休姆也通过这种方法为真理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沙德沃斯·霍奇森（Shadworth Hodgson）坚持认为，现实是他们“了解”的事情。但是，这些先驱者都只使用了部分的实用主义——他们只是拉开了实用主义的序幕。直到我们这个时代，实用主义才得以普及，将其自身塑造成了一个可以征服的命运，变成了一个世界性的课题。我相信这个命运，而且我希望这本书能够以我的信念鼓舞你。
   实用主义在哲学中代表着一种极其熟悉的态度，即经验主义态度。但是在我看来，这两者都以比曾经假设的更加激进而不令人反感的形式代表着对方。实用主义者坚决并永远地舍弃了作为专业哲学家所根深蒂固的习惯，从口头的解决方案、错误的先验理由、固定的原则、封闭的系统以及虚构的和起源中舍弃了抽象和不充分。相反地，他们转向了具体和充分、转向了事实、转向了行动也转向了权力。这就意味着经验主义性情和理性主义性情通通被放弃了。也意味着自然的开放性和可能性，对事实中的教条、人为因素以及虚构结果的反对。
  同时，实用主义方法也不支持任何特殊结果。它只是一种方法。但是这种方法的普遍成功意味着一种巨大变化，即在上一次演讲中我所说的哲学“性情”的巨大变化。理论主义类型的教师会落伍，就像共和政体中不会出现朝廷体制、信奉新教的地方不会存在教皇权力一样。科学和形而上学的联系会更加紧密，而且两者将共同协作。
   形而上学通常遵循一种非常简单的探索。人们总是对非法的巫术充满渴望，而且人们知道咒语中重要的部分都会显灵。一旦知道了某人的名字，并且掌握了束缚他的咒语，就能够控制这个人的意志和魂魄，或是拥有任何其他的权力。所罗门知道所有圣灵的名字，并且以他的意志控制着他掌握的这些名字。因此，宇宙总是以神秘示人，而解开这些神秘的关键总是需要通过一些富有启发的词语或名称来寻求。这些词语或名称决定着宇宙的“原理”，人们对拥有它的热情仅次于对拥有宇宙本身的热情。“上帝”“物质”“理性”“”和“能量”都是这种词语。当我们获得这些词语或名称之后就可以休息了，因为我们已经达到了对形而上学追求的终点。
   但是，如果遵循实用主义的方法，我们就不能指望以任何这样的词语或名称来结束我们的探索。我们必须从每一个词语中提取出它的实际应用价值，然后通过以往的经验将其运用到工作中。实用主义的方法看起来并不像一个解决方案，更像一个带来更多工作的项目。更具体地说，它是对既有现实可能被何种方式改变的指示。
   理论因此成为工具，而不是可以让我们休息的神秘的答案。我们不去依靠它们，而是不断前进，但有时也会在它们的帮助下让本性再现。实用主义让所有的理论变得灵活，把它们梳理起来，并让它们起到各自的作用。实用主义在本质上并不新鲜，它只是与许多古老的哲学倾向相协调。例如，它与“名义主义”（nominalism）在许多细节上非常相似，与“功利主义”（utilitarianism）一样强调实践，与“实证主义”（positivism）一样除非是形而上学的抽象问题，否则不屑于空谈。
   所有的这些都是“反理智主义”（anti-intellectualism）倾向。反对将理性主义作为一种借口和方法。实用主义完全做好了待命的准备，但是至少在一开始它没有得到什么具体的结果。没有任何教条和学说来支持实用主义方法。正如年轻的意大利实用主义者帕佩尼所说的那样，实用主义存在于各种理论中间，就像宾馆的走廊一样。在这个走廊两边有无数的房间，你可能会在某一间屋子里找到一个正在写无神论书卷的人；第二个房间中可能有人正在跪着祈祷信仰和力量；第三个房间中可能有化学家正在研究身体的性质；第四个房间中可能有人正在研究理想主义形而上学；第五个房间中可能有人正在展示形而上学的不可能性。但是他们都共同拥有这个走廊，而且如果他们想要进出自己的房间就必须通过这个走廊。
   到目前为止，虽然还没有产生具体的结果，但这种取向性的态度就是实用主义方法的意义。从初的事物、原则、“类别”、假设的自然规律上移开视线的态度以及寻找持久的事物、成果、结果和事实的态度。
   实用主义的先讲这么多！你可能会说我只是在罗列，却并没有解释这些方法，但我将通过它们如何在一些熟悉的问题上发挥作用来对它们进行充分的解释。同时，实用主义这个词也被使用在更广泛的意义上，它也意味着一种事实的理论。我会在做好铺垫后对这一理论做一次完整的演讲，因此现在我只是简短地提一下。但是这种简短的提及可能会打断大家的思路，所以我希望你们的注意力能回到十五分钟之前。如果还是感到有许多晦涩难懂的地方，那么我希望在之后的讲座中能够让你们更加明白。